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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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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平安,你該走了。”

他們站在九龍城寨邊緣的三炮臺遺址上,遠眺可以看見啟德機場那唯一的跑道。

何平安站在靳正雷身邊,紋絲不動。註意看,才發現他喉結滾動,頸上青筋突起。

靳正雷視線投回機場跑道盡頭的海。

“我不舍得腳下這塊地。”何平安低聲道。

故土難離。他生在九龍城寨,哪怕床頭有老鼠同眠,七八歲要拎著大桶隨阿媽去公共水管交錢打水,哪怕城寨像末日最後的庇護所,所有人的腦子與血液充斥著末日最後的瘋狂。

靳正雷咬緊牙根,許久後道:“不願離開,和興交給你,只會給你惹禍。不交給你,一樣後果難料。”

何平安沈默點頭。他心知肚明,他沒有當大哥的能力,他不夠兇悍彪蠻。

“平安,十多年前,你救了我,我跟你混。後來,你跟我混。”靳正雷語聲低沈緩慢,“我脾氣暴躁,你容忍我,也不為此記恨掛懷。我從未講過多謝。”

何平安圓下巴上的肉微顫。

“十多年……”靳正雷嘆息。

“大圈哥——”

靳正雷擺擺手,制止他後面的話。

“寶華想必已經將消息傳了出去,為了一次釘死我,蔡炳謙會一忍再忍,忍到內地的人過來接頭,忍到有足夠我終身難忘的證據。這段時間,是難得的機會,也是唯一的機會。”置於背後的手緊握成拳。“只要我不動,你離開會更容易。過去那邊,忍個三兩年,再將老婆子女接過去。”

“你叫我離開,你一個人——”

“你和我沒的比較,我單身寡佬,你有老婆子女,你有阿媽!”

“我何平安不是那種人。”何平安拒絕。“你不怕死,我也一樣。入了洪門,發過三十六誓,我有有進無出的心理準備。”

靳正雷失笑,“誰說會死?我已經安排好後路。”

“大圈哥,你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!”

“萬分一也夠了。之前我已經解釋過,話不多說,你盡早離開,去到緬甸,有人接應你。”

何平安強自鎮靜:“阿嫂知不知道你為她情願舍掉一條命?”

靳正雷良久才回:“我未必全為她,……也為自己。平安,你那個兒子未滿月就抱去你小妹家,人無千日好,花無百日紅的道理,其實,你比我更懂。”

何平安忍淚,懇求道:“讓我留下來幫你。”

“沒有人幫得了我。”他搖頭。

美若坐在一間小會議室裏,毒品調查科的高級警司正在極力游說。

“金三角彭啟生六十大壽,將權力移交給大子,和興和24K都有人去祝壽道賀。這一趟來回,本埠又有無數人將受毒品之害。詹小姐,匡扶正義——”

美若的笑聲打斷他的話。

她道:“你看我面相與經歷,可有一絲正義之光?懲奸除惡是你們的責任,不是我的義務。更何況,我愛惜性命。我想問,這些年,你們有沒有放過臥底?結局如何?你們有沒有裝過竊聽器?我薄扶林那裏連查水表的進屋也要搜身,可想而知他的謹慎。”

她瞥一眼桌上那只都彭打火機,“你們殉職,還能葬在浩園,補償一大筆津貼。我有什麽?這個東西我不會用,請收回。”她凝視蔡炳謙,對方表情僵硬。“正義是什麽?是梳妝臺上的香粉。多少人以正義的名義,做邪枉的事情。蔡督察,我們都懂的。”

“請不要再來打擾我。”她走時,對何昭德道。

薄扶林鳥語花香,美若用心做幾道菜。

靳正雷倚著櫥櫃問:“今天什麽好日子?”

“慶祝我有好心情。”她掂起腳尖,用鼻子磨蹭他的下巴。“幫我看著鍋,我去換衣服。”

“我?”

“小美說你會煮飯做菜。”

他微愕,隨即笑道:“我盡量。”

美若下樓時,他正用鍋鏟給蜜汁排骨翻面,不知是用不慣平底鍋還是記憶太久遠,動作生疏。

她倚著樓梯靜靜看,目光停在他後腰的圍裙帶子上,忍俊不禁。“該收汁了。”

靳正雷轉身迎上她含笑的目光,厚著臉皮道:“放心,讓你嘗嘗大廚手藝。”

飯後她開了音樂,問他:“請我跳舞好不好?”

靳正雷像上戰場般鄭重,點頭道:“我試試。”說罷攬住她的腰。

半分鐘後,美若不由笑出聲:“做飯只會煮熟,跳舞像散步。靳老板,你真開了間夜總會,曾經有過百個舞小姐?”

他表情尷尬。

薩拉沃恩的歌聲像絲絨般平滑,又像流淌的水般輕柔。“就這樣散散步也好。”美若攬住他頸項,隨他緩緩走。“最近,你越來越沈默少語。有什麽讓你煩惱?”

他的鼻子埋在她的發間輕嗅。“阿若,叫我一聲。總是‘你,你’,從未聽過你正式叫我名字。”

“叫什麽?”

“隨便,只要不是靳老板就好。”

美若稍稍側頭,把臉伏在他胸前。“雷爺?大圈哥?”

他低低嘆息。

“雷哥?”

他停了步子,凝視她,眼底有絲微妙的激動。

“喜歡這個稱呼?”可是,他長她一輩。美若遲疑著,踮起腳尖,湊近他耳垂,輕聲喚,“雷哥。”

握在她腰間的雙手霍然一緊。

“今天很開心,你送的曇花清早發現兩個花苞,大概夜裏就能開。”她的手從他後頸摩挲到他下顎。美若擡眼看他,展顏一笑,“這是你送的最好的禮物。這一次,你沒有說,要送我山頂豪宅,要讓我前呼後擁。”

“花墟的老板娘講,曇花最貴最難開最罕有。”

美若好笑,“真笨,哄人也不會。這個時刻,應該深情地說,‘禮物不及心意重要,只要你開心就好’。”

“我粗人一個,你知道。”

“嗯。”她輕聲自語,“粗人也學會了買花。”

他帶她移向沙發一角,“看看讓阿若開心的花是什麽樣子。”

雞翅木花幾上,兩條細長花梗由植株上抽出來,頂著兩個碩大花苞,綠色花萼微微綻開,蓄勢待發。

“應該就是今晚了,我決定不睡覺,等著它。”

“我陪你。”

“不用忙你的事?”

他坐下,放松地呼出一口氣。“忙了這些年,該休息了。”

美若盤腿坐他旁邊,問道:“平安哥呢?我好幾天沒看見他。”

“他有事去了緬甸,代我向人賀壽。”靳正雷抱她到自己腿上,吻她前額,又移向她雙唇,蜻蜓點水般輕撮一口,誘惑地問,“趁閑著,要不要找點事做做?”

“浪漫氣氛被你滿腦子精蟲破壞了。”她一面抱怨,一面在他唇下吃吃地笑。“來,吻我。”

他註視她的笑容,帶著研判的味道,認真道:“你一直在吃藥。”

美若明白他指什麽,點頭承認。

他忽然將她抱緊在懷中,用力之大,幾乎讓美若呼吸困難。她聽見男人強健心臟的跳動,聽見他喉間有忍耐的哽咽。她低聲解釋:“你有小美了。”

“我知道。我知道。”他重覆,語聲幹澀沈悶。

不應該的,她混亂的心浮起濃重的歉疚感,美若忍不住,低聲說一句對不起。

他搖頭,“是我做錯事。”

她輕輕解開他衣衫第一顆紐扣,手掌探進去,尋找他的龍頭,他的疤痕。

細軟溫柔,像撫平了他心上的皺褶。靳正雷定定看著她小臉,長長地呼吸。“如果我那天死了,你會不會傷心?”

“會。”她努力地笑,隨即放棄。“其實槍響時,我已經開始傷心難過。”

“你說曾有一刻喜歡過我,是什麽時候?”他癡癡地望著她。

“在仙嬸那裏。你說會照顧我,養我很好養。後來,你在學校門前等我,還撕掉別的男生送我的情書。知道嗎?你拿一支禿腦袋的玫瑰,念情書的樣子真好笑。”美若輕聲答,緩緩解他的衫鈕。“皺著眉頭,又很不屑,我知道你在吃醋。最起碼,你當時很不高興。發現之後,我很高興很開心。”

她吻他,輕咬他下唇,然後道:“我當時天真地以為,你會開始追我。”她搖頭,“後來槍戰,我很怕。我懂的,該離你這種人遠遠的,但是,又忍不住想知道你的消息。可你連心理掙紮的機會也沒有給過我。”

他咬緊了壓根。美若聽見他幾乎將牙齒咬碎的聲音。

“是我做錯事。”

她搖頭,“不談這個了好嗎?來吻我。”

他吻她,傾盡全部感情和力量,激烈而執著。美若被他去掉所有衣裳,橫陳在沙發上,他的唇,和手,依戀地盤恒在她身體每一處。

所有的毛孔都感知到他的愛,她從無一刻,如此時般確定,他愛她的。她捧著他的臉,凝視那雙眼睛,他眼裏有深切的悔意。

“讓我來。”美若跪在沙發上,撫摸他的昂揚。它曾以最殘忍的方式撕裂她,此刻她溫柔地搓弄它,心中興不起一絲恨意。

“阿若。”他壓抑地喚她。

美若仰臉朝他一笑,湊近去,魅惑地舔一下,它敏銳地跳彈,美若含住它。

靳正雷發出一聲悶哼,雙手托住她的面頰。

再沒有更幸福的時刻。她小臉和雙峰染成緋紅,唇瓣像塗了蜜,吚吚嗚嗚地發出讓他驕傲的吟哦,另一只小嘴同樣迷人,噬咬他吮吸他,令他狂喜,狂喜又絕望。

“阿若。”他註視昏黃燈光下的睡顏,以吻喚醒她。

美若迷夢間,仍在回應他的吻。

“花開了。”

她揉著眼睛起來,發現依舊裸身在他懷中,又微紅了臉,抱胸躺回去。

靳正雷抱她坐起,伸手從地毯上撿起自己的襯衣給她穿上。“花開了。”

綠萼全部打開,露出潔白,細長如針的第一層花瓣。

美若屏息。依偎在他懷中,靜靜等待。

直到第二層橢圓的花瓣次第打開,第三層,第四層,最終,露出金黃色的花蕊。

“太美。”她驚嘆。

“只有這一瞬?”

她點頭,“養得再好,一年也只有三兩次花開的機會。”

他撫她長發,在指間把玩。“那也比我幸福。”

美若疑惑地望著他。

他摧毀所有,得到她半年。八年後,再次得到她,又已半年。曇花一現,是形容他求而不得的愛?

“阿若,我不會甘心。”

“什麽?”

他理智,清醒,堅定,緩緩說道:“只要有一線機會,可以和你重新來過。我也要極力爭取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不說什麽時候更了。卡文的時候難預料是一天兩天還是三天。

最後兩章,結個好尾。

致歉,致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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